传记　墓志铭　祭文
一、传记
宋史•蔡襄本传
元•脱脱
    蔡襄字君谟，兴化仙游人。举进士，为西京留守推官，馆阁校勘。范仲淹以言事去国，余靖论救之，尹洙请与同贬，欧阳修移书责司谏高若讷，由是三人者皆坐谴。襄作《四贤一不肖诗》，都人士争相传写，鬻书者市之，得厚利。契丹使适至，买以归，张于幽州馆。
    庆历三年，仁宗更用辅相，亲擢靖、修及王素为谏官，襄又以诗贺，三人列Ｘ之，帝亦命襄知谏院。襄喜言路开，而虑正人难久立也，乃上疏曰：朝廷增用谏臣，修靖、素一日并命，朝野相庆。然任谏非难，听谏为难；听谏非难，用谏为难。三人忠诚刚正，必能尽言。臣恐邪人不利，必造为御之之说。其御之之说不过有三，臣请为陛下辨之；一曰好名。夫忠臣引君当道，论事唯恐不至，若避好名之嫌无所陈，则土木之人皆可为矣。二曰好进。前世谏者之难，激于忠愤，遭世昏乱，死犹不辞，何好进之有？近世奖拔太速，但久而勿迁，虽死是官，犹无悔也。三曰彰君过。谏争之臣，Ｘ以司过举耳，人主听而行之，足以致从谏之誉，何过之能彰？至于巧者亦然，事难言则暗而不言，择其无所忤者，时一发焉，犹或不行，则退而曰吾尝论某事矣，此之谓好名。默默容容，无所愧耻，蹑资Ｘ级，以挹显仕，此之谓好进。君有过失，不救之于未然，传之天下后世，其事愈不可掩，此之谓彰君过。愿陛下察之，毋使有好谏之名而无其实。
    时有旱蝗、日食、地震之变，襄以为：“灾害之来，皆由人事。数年以来，天戒屡至。原其所以致之，由君臣上下皆阙失也。不颛听断，不揽威权，使号令不信于人，恩泽不及于下，此陛下之失也。持天下之柄，司生民之命，无嘉谋异书以矫时弊，不尽忠竭节以副任使，此大臣之失也。朝有敝政而不能正，民有疾苦而不能去，陛下宽仁少断而不能规，大臣循默避事而不能斥，此臣等之罪也。陛下既有引过之言，达于天地神祗矣，愿思其实以应之。”疏出，闻者皆悚然。
    进直史馆，兼修起居注，襄益任职论事，无所回挠。开宝浮图灾，下有旧　佛舍利，诏取以入，宫人多灼臂落　者。方议复营之，襄谏曰：“非理之福，不可徼幸。今生民困若，四夷骄慢，陛下当修人事，奈何专信佛法？或以舍利有光，推为神异，彼其所居尚不能护，何有于威灵。天之降灾，以示儆戒，大兴功役，是将以人力排天意也。”
    吕夷简平章国事，宰相以下就其第议政事，襄奏请罢之。无昊纳款，始自称：“兀卒”既又译为“吾祖”。襄言：“吾祖，犹云我翁，慢侮甚矣。使朝廷赐之诏，而亦曰吾祖，是何等语邪？”
    夏竦罢枢密使，韩琦、范仲淹在位，襄言：“陛下罢竦而用琦、仲淹，士大夫贺于朝，庶民歌于路，至饮酒叫号以为欢。且退一邪，进贤，岂遂能关天下轻重哉？盖一邪退则其类退，一贤进则其类进。众邪并退，众贤并进，海内有不泰乎？虽然，臣切忧之：天下之势，譬犹病者，陛下既得良医矣，信任不疑，非徒愈病，而又寿民；医虽良术，不得尽用，则病且日深，虽有和扁，难责效矣。”
    保州卒作乱，推懦兵十余辈为首恶，杀之以求招抚。襄曰：“天下兵百万，苟无诛杀决行之令，必开骄慢暴乱之源。今州兵状官吏、闭城门，不能讨，从而招之，岂不为四方笑？乞将兵入城，尽诛之。”诏从其议。
    以母老，求知福州，改福建路转运使，开古五塘溉民田，奏减五代时丁口税之半。复修起居注。唐介击宰相，触盛怒，襄趋进曰：“介诚狂愚，然出于进忠，必望全贷。”既贬春州，又上疏以为此必死之墒，得改英州。温成后追册，请勿立忌，而罢监护园陵官。
    进知制诰，三御史论梁适解职，襄不草制。后每除授非当职，辄封还之。帝遇之益厚，赐其母冠帔以示宠，又亲书君谟两字，遣使持诏予之。迁龙图阁直学士、知开封府。襄精吏争，谈笑剖决，破奸发隐，吏不能欺。
    以枢密直学士再知福州。郡士周希孟、陈烈、陈襄、郑穆以行义着，襄备礼招延，诲诸生以经学。俗重凶仪，亲亡或秘不举，至破产饭僧，下令禁止之。徙知泉州，距州二十里万安渡，绝海而济，往来畏其险。襄立石为梁，长三百六十丈，种蛎于础以为固，至今赖焉。又植松七百里以庇道路，闽人刻碑纪德。
召为翰林学士，三司使，较天下盈虚出入，量力以制用。划剔蠹敝，  簿书纪纲纤悉皆可法。
英宗不豫，皇太后听政，为辅臣言：“先帝既立皇子，宦妾更加荧惑，而近臣知名者亦然，几败大事，近已焚其章矣。”已而外人遂云襄有论议，帝闻而疑之。会襄数谒告，因命择人代襄。襄乞为杭州，拜端明殿学士以往。治平三年，丁母忧。明年卒，年五十六。赠吏部侍郎。
    襄工于书，为当时第一，仁宗尤爱之，制《元舅陇西王碑文》命书之。及令书《温成后父碑》（注），则曰：“此待诏职耳。”不奉诏。于朋友尚信义，闻其丧，则不御酒肉，为位而哭。尝饮会灵东园，坐客误射矢伤人，遽指襄。他日帝问之，再拜愧谢，终不自辨。
    蔡京与同郡而晚出，欲附名阀，自谓为族弟。政和初，襄孙佃廷试唱名，居举首，京侍殿上，以族孙引嫌，降为第二，佃终身恨之。干道中，赐襄谥曰“忠惠”。
查宋有关史料，应为《温成后父碑》。
——《宋史》卷三百二十
二、墓志铭
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
    公讳襄，字君谟，兴化军仙游人也，天圣八年，举进士甲科，为漳州军事判官、西留守推官，改著作佐郎，馆阁校勘。庆历三年，以秘书丞集贤校理知谏院，兼修起居注。是时天下无事，士大夫弛于久安。一是，元昊叛，师久无功，天子慨然厌兵，思正百度以修太平。既已排群议，进退二三大臣，又诏增置谏官四员，使拾遗补缺，所以遇之甚宠。公以材名在选中，遇事感激，无所回避。权幸畏敛，不敢挠法干政，而上得益与太臣图议。明年，屡下诏书，劝农桑，兴学校，革弊修废，而天下悚然，知上之求治矣。于此之時，言事之臣，无日不进见，而公之补益为尤多。四年，以右正言、直史馆出知福州以便亲，遂为福建路转运使。复古五塘以溉田，民以为利，为公立生祠于塘侧；又奏减闽人五代时丁口税之半。丁父忧，服除，判三司盐铁勾院，复修起居注。今参知政事唐公介，时为御史，以直言忤旨，贬春州别驾，廷臣无敢言者，公独论其忠，人皆危之，而上悟意解，唐公得改英州，遂复召用。皇祐四年，迁起居舍人、知制诰，兼判流内铨。御史吕景初、吴中复、马遵坐论梁丞相适罢台职，除他官，公封还辞头，不草制，其后屡有除授，非当者，必皆封还之，而上遇公益厚，曰，有子如此，其母之贤可知。命特赐冠帔以宠之。至和元年，迁龙图阁直学士，知开封府。三年，以枢密直学士知泉州，徙知福州。未几，复知泉州。
    公为政精明，而于闽尤知其风俗。至则礼其士之贤者，以劝学兴善而变民之故，除其甚害。往时闽士多好学，而专用赋以应科举。公得先生周希孟，以经术传授，学者常至数百人，公为亲至学舍，执经讲问，为诸生率。延见处士陈烈，尊以师礼；而陈襄、郑穆，方以德行著称乡里，公皆折节下之。闽俗重凶事，其奉浮屠，会宾客，以尽力丰侈为孝，否则深自愧恨，为乡里羞，而奸民、游手、无赖子，幸而贪饮食，利钱财，来者无限极，往往至數百千人。至有亲亡秘不举哭，必破产辦具，而后敢发丧者。有力者乘其急时，贱买其田宅，而贫者立券举债，终身困不能偿。公曰：“弊有大于此邪！”即下令禁止。至于巫覡主病蛊毒杀人之类，皆痛断绝之，然后择民之聪明者，教以医药，使治疾病。其子弟有不率教令者，条其事，作《五戒》以教谕之。久之，闽人大便。公既去，闽人相率诣州，请为公立德政碑。吏以法不许谢，即退而以公善政私刻子石，曰：“俾我民不忘公之德。”嘉祐五年，召拜翰林学士，权三司使三司。开封世称省府，为难治，而易以毁誉，居者不由以迁，则由以败；而败者十常四五。公居之，皆有能名。其治京师，谈笑无留事，尤喜破奸发隐，吏不能欺。至商财利，则较天下盈虚出入，量力以制用，必使下完而上给。下暨百司因习蠹弊，切磨刬剔，久之，溥书纤悉，纪纲条目皆可法。七年季秋，大享明堂，后数月，仁宗崩，英宗即位，数大当賫。及作永昭陵，皆猝办于县官经费外。公应烦，愈闲暇若有余，而人不知劳。遂拜三司使。居二岁，以母老，求知杭州，即拜端明殿学士以往。三年，徙南京留守，未行，丁母夫人忧。明年八月某日，以疾卒于家，享年五十有六。
    蔡氏之谱，自晋从事中郎克以来，世有显闻。其后中衰，婚德不仕。公年十八，以农家子举进士，为开封第一，名动京师。后官二闽，典方州，领使一路，二亲尚皆无恙。闽人瞻望咨嗟，不荣公之贵而荣其父母。母夫人尤有寿，年九十余，饮食起居，康强如少者。岁时为寿，母子鬓发皆皤然，而命服金紫，煌煌如也。至今闽人之为子者，必地夫人祝其亲；为父母者必以公教其子也。公于朋友重信义，闻其丧，则不御酒肉，为位以哭，尽哀乃止。尝会饮会灵东园，坐客有射矢误伤者，客遽指为公矢，京师喧然。事既闻，上以问公，公再拜愧谢，终不自辩，退亦未尝以语人。公为文章，清遒粹美，有文集若干卷；工于书画，颇自惜，不妄为人书，故其残间断稿，人悉珍藏。而仁宗尤爱称之，御制《元舅陇西王碑》文，诏公书之。其后，命学士撰《温成皇后碑》文，又敕公书，则辞不肯书，曰：此待诏职也。公累官至礼部侍郎，既卒，翰林学士王珪等十余人，列言公贤，其亡可惜。天子新即位，未及识公，而闻其名久也，为之恻然，特赠吏部侍郎，官其子旻为秘书省正字，孙传及弟子均，皆守将作监主簿，而优以赙恤。以旻尚幼，命守吏助给丧事。曾祖讳显皇，不仕；祖讳恭，赠工部员外郎，父讳琇，赠刑部侍郎，母夫人卢氏，长安郡太君；夫人葛氏，永嘉郡君。子男三人，曰匀，将作监主簿；曰旬，大理评事，皆先公卒；幼子旻也。女三人，一适著作佐郎谢仲规，二尚幼。以某年某月某日，葬公于莆田县某乡将军山。铭曰：
谁谓闽远，而多奇产。产非物宝，惟士之贤。嶷嶷蔡公，其人杰然。奋躬当朝，谠言正色。出入左右，弥缝补阙。间归于闽，有政在人。食不畏蛊，丧不忧贫。疾者有医，学者有师。问谁使然，孰不公思。有高其坟，有拱其木。凡闽之人，过者必肃。
长安郡卢太君墓志铭
宋•欧阳修
    长安郡太君卢氏，尚书刑部侍郎蔡公讳琇之夫人，端明殿学士尚书礼部侍郎之母也，以治平三年十月某日卒于杭州之官舍，享年九十有二。呜呼！可以为寿矣，夫寿者洪所所谓五福也，福有百顺之名也，故离之难为五必合而不阙：其一然后为福之备也，五者，其一在人曰德而其四，在天必有其一于已然，后能致其四，而有诸也者，或厚，或薄其所致亦有修焉，夫老而贫，且病者是人之所衰，非福也，寿且富康而鱼德，以将之，谓之赋兴，兴不仁非福三者，具而又有德而死，非其命者，谓之不幸，非福也。故曰：必不阙一然且为福之修者，惟夫人有之，夫人在父母家奉其亲，以孝其妇于蔡氏也，其舅姑老事之如其亲，其妇于父母也，能使其舅姑不见三日必涕泣，百思其事，长慈幼既勤且伦，久而宗族和，乡当化其亡也，自除杭及至闽里亲戚，哭有过乎哀者，问之皆曰：夫人于我有德之人，人各有之焉。呜呼！可谓贤之，已夫人生四子：其三皆早卒，而端明殿君第二子也，独颂赫，为时名臣，自为谏官，知制诰，翰林学士，知开封府，三司使，间出知泉、福二州，福建路转运使，也入清要光华，庞荣以为其之养，如夫人享此者，盖有三十六年，端明君已颂贵，天子主上知其贤如此，其母子贤可知。于是冠帔之锡夫人，平昔间精明康奈，虽老而耳目聪明，食生饮寒如壮者，晚从端明君居杭州，极东南富丽，海陆珍奇，以为娱乐之奉。而奄然，以其寿终于五福，可谓不阙一矣，方夫人之盛时，凡为子者举觞，寿其亲莫不以夫人为祝，而不幸荣不及养，必仰天怨嘘，谓厚溥不均，不以得如夫人为恨，盖不知夫有诸已者厚，故能致其福之备也。夫人泉州惠安人也，曾祖父讳某，祖讳某，父讳某，皆不仕。其三子，早卒者曰燮，不及仕，曰高，太康主簿，曰Ｘ福州司户参军，女二人，皆适士族，孙六人，曾孙三十余人。呜呼！盛矣蔡氏之后又将大兴乎，铭者所以昭德而示后也，于是，端明君之友人卢人欧阳修为之铭曰：维治平四年十有一月，某日孤子襄附其母夫人卢氏，于先君之墓，其县仙游，其里慈孝，其平井，其固其安，千万之永。
太康主簿君山公墓志铭
宋•欧阳修
    予友蔡君谟之弟君山，为开封府太康主簿，时兄君谟皆为馆阁校勘，居京师，君山往来其兄家，见其以县事役于府，府尹吴遵路素刚过于严，小单下吏，君山年少，位卑，不慑屈而得其尽其事之详。吴公独善之，而以君山为能。予始知君山敏为吏而未知其他也。明年，君谟归拜其亲，夏，京都大疫。君山以疾卒于县，其妻程氏，一男二女皆幼。县人哀其贫，以钱二百千为其赠。程氏泣曰：吾家素以廉为吏，不可以此污吾夫。拒而不受，于是知君山能以惠爱其县人，而廉化其妻妾也。君山曾语予曰：天子以六科策天下士，而学者以记问应对，为事非事取士之意也，吾独不然，乃昼夜自苦，为学友其亡也。君山遗稿十数万言，皆当世之务，后喻年，天子与大臣称天下之利害，序为条目，君山十得其五六，予是又知君山果天下之奇才也。君山景祐中举进士，初为长溪县尉，媪二子渔于海而亡，媪指某氏为仇告县捕贼，县吏难之，皆曰：海有波，知其不死于水，平且尸不得，则于法不可理。君山乃阴察其仇。察得其迹，与媪约曰：吾与汝宿海上数日，不得尸则为媪受捕贼之责，凡宿七夜，一尸浮而至验之，皆杀也，捕仇家伏法。民有夫妇皆出，而盗杀其子合子也，君山亟台里民环而熟视，指一人曰：此杀者也。讯而果服众矣。知其所以。长溪人至今喜道君山，事多如此，曰：前史所载，能吏号如神明不过杀也。自天子与目条，天下事而屡下，举吏之法，官无大小，必得其材，而九君山死矣，可以痛惜者也。
    君山讳高，享年二十八，以某年月日葬之某所，且谓乎曰：吾兄弟始去，其亲而来，京师欲以仕官为亲荣，今还众兄弟，独以柩甚矣，老母而爱其子也，何从塞吾亲之悲子。能为我铭君山乎？乃为铭曰：呜呼！吾闻仁义之行于天下也，可使父不哭子，老不哭少。嗟夫，君山不得其寿，父母七十扶行送柩，退而有言：死孰谒天子墓？予铭其传不朽，庶机以此慰其父母。
三、祭文
欧阳修祭蔡端明文
    维年月日，具官修，谨谴三班奉职指使使李扬以清酌庶羞之奠，致祭于故端明殿学士、尚书吏部侍郎蔡公君谟之灵曰：呜呼，盛必有衰，而生必有死，物之常理也。，生为可乐，而死为保哀，人之常情也。而又有不幸于其间者，宜其为恨于无穷也。自公之奋起徒步而名动京师，遂登朝廷列侍从，其年壮志锐而意气横出，材宏业以茂而誉望伟然，方公之辉华显赫之时，而其亲享寿考康宁之福，夫得禄及亲人以为幸也。而公以荣名显仕为之养，彩衣而戏昔以为孝也。而公以金章紫绶悦其颜，使天下为子者莫不欲其亲如公之亲，为父母者莫不欲其子如公之为子也。其荣且乐，可谓盛哉。及其衰也，母夫人丧犹在殡，而公已卧病于苫块之间，而爱子长而贤者，遽又卒于其前，遂以奄然瞑目一孤藐然以为二丧之主。呜呼又何其不幸也。此行路之人闻之皆为之出涕，况于亲戚朋友乎！况如修者与公之游最久，而相知之最深者乎。夫世之举远以为言者不过曰四海，而闽负南海，齐临东海，使修不得躬一觞之奠，写长恸之哀，此其为恨又可涯哉，尚乡飨。
蔡襄祭弟文
    专以清酌庶羞之奠，致祭于亡弟开封府太康主簿七郎君山之灵。呜呼！吾至家始五日，得汝讣间，以六月七日感疾终于官。哀苦号叫，惊迷失次。反复思虑汝之行，于父母孝谨，于兄弟友悌，于当官莅事公廉无私，事细大莫不尽其心焉。天鉴孔迩，汝不应不寿而少亡，岂赴告者之谬也？发书寻绎，皆侄彝与蒋生手疏，日月苦疾，终始无一谬者。呜呼，汝其死矣！吾闻死而复生者，若秦之谍人、石勒之子是也，犹幸其非望。又淑旬月，无有来问。呜呼，汝不复生矣！汝之永诀矣！二亲垂老，早暮涕泣，望祭千里之外。汝之妻孥，必归江南，旅厝异乡，不独生者悲恸，使死者为有知，衔恨九泉，终古无已。呜呼哀哉！
    吾自五岁与汝从学，及吾年十五，再就乡举，汝时十三，盖亦与焉。众所指目，期必远到。其后三年，与汝北游京师，吾先得官，为临漳从事。及罢归，汝后登第还家，骈首拜庆，乡闾荣之。吾佐西都留守幕府，汝时选注太康，西来过我，留游久之。去年，吾忝对雠，丽名书府，汝以畿县，继来相见。今年夏四月，吾谒告归觐，别汝于国门之外，谁谓此别，为生死之别，呜呼哀哉！疾不临药，死不亲敛，殡不拊棺，吾恨如何！汝即死，宁无一言以别我乎！岂赴告者忍不书也？将疾力而不暇及耶？其亦忘我于无言耶？吾于汝，爱为兄弟，而学业为朋友。每聚议通夕，若出入经、史、记、传，浩博贯穿，吾不在汝右；逮根诸理论，吾或有先焉。汝有遗文，吾当录次，以传于后。汝子犹吾子也，教勖养育，待其成人，扶持汝归，以葬吾土，则吾志足矣。呜呼哀哉！吾材与艺，下汝远甚，觊汝光显，以大吾门。今也亡矣，吾力薄而倚重，思此益悲。平民议论当世得失，卓然期有发于人者，今岂复能力于是哉？圣人推天引神，以锡福降殃于善恶，而作民监。至于善不及福而恶不及殃，学者惑之。然则贤而夭，孰谓其不寿也？恶而寿，孰谓其不夭也？君子之论也，在贤与不贤耳，不系其寿且夭也。汝之行之学之文，虽不克寿，吾谓之寿也，夫何恨哉！独手足之念产，无所穷极。古有达观之士，一死生而超乎无有，用是决灭情爱，吾不忍为也。呜呼哀哉！
    语言嘻嘻，寂而不闻；肴浆陈前，不食不饮，魂兮何之！其无知乎，吾徒自苦耳；其有知乎，吾知汝之悲与吾均矣。伏纸颠倒，不尽所怀。呜呼哀哉！尚飨。
注　　弟指蔡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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